“屹儿……舅父的屹儿啊……”
还有景兄……等在南楚国的景岩乙……
他李清随有愧所托,再无法完成约定之事……
疼爱的妹妹疯癫,屹儿惨死……
哈哈哈……哈哈哈……二十七年的苦心筹谋,数以万计的银子投入,全数付诸一炬……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江南,买一壶桂花酒、策马奔腾,品鱼赏景……
再也没有屹儿了……
在漆黑的夜里,他提着一瓶桂花酒,放了一把大火,火烧太仆府。
站在那大火中,二十七年来,他第一次喝着一壶桂花酒,喝得摇摇晃晃,又哭又笑,烂醉如泥。
他倒在大火之中,任由熊熊的火焰将他吞噬。
可是、赢厉又怎会让他这么轻易死去?
黑御卫将烧断一条腿的李清随拖了出来,将其和和霜月关进一简陋的府邸之上。
霜月奉命天天照顾李清随,李清随看着霜月走来走去,就想到赢长屹留下的那句话。
屹儿想过的人生,是与心爱之人相濡以沫,长长久久地生活。
可是屹儿……屹儿从未得到过……
啊!是他这个舅父筹划这一切,逼死了屹儿!
他永远不会碰霜月,每次疯狂地砸着一切。
屹儿都未得到的生活,他怎么配!他该死!他真该死!
他亦处在半清醒、半疯癫的状态。
龙台后殿。
赢厉那抹巍拔的身型一直坐在高台之上,在不停地处理政事,不停翻阅一册又一册竹简。
他好似很平静,可周身又笼罩着令人骇然的威严、黑暗。
荀祯在旁边焦急地劝说:“君上,您已经五天五夜未曾合眼了……老臣求您就去休憩一会儿吧……”
“老臣知道,您心里难受……这里没有外人,你想打想骂,亦或是想哭,皆可发泄出来……”
不说话不杀人的赢厉,看起来更可怕啊!
可荀祯懂,什么都懂。
赢厉在听说赢长屹造反之时,就已知晓赢长屹的计划。
赢厉拼了命想去阻止那一切,可却被自己的母亲阻拦着、被所有宗亲阻拦。
他的母亲、所有家人,全都在逼着他弑杀手足!
那是最在意赢帝的人啊,赢帝最喜欢的长哥。
赢厉作为一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哥哥死在自己眼前。
就差一步……迟了一步……那么的无能为力……
且这么大的一摊烂摊子,他作为帝王,作为华秦的擎天柱,他还不能哭,不能像景媚宜、李清随那样随心所欲地崩溃,只能收拾着这堆烂摊子。
明明知道自己的长兄不是那种人,却还无法为其平冤昭雪,任由史书记载下那不符真相的“事实”。
因赢长屹用他一人之死,换所有人活,换他朝政安宁。
赢厉,不论是作为君王,还是赢长屹的手足,皆不能让其之死,徒劳无功,白白牺牲。
甚至……原本唯一能与赢帝说说话的陈玉皎,也去了大秦寺。
这龙台后殿,再无人与君上说说话……也再无人送来温暖的热粥……
整个龙台后殿,只有无边的孤寂。
君上……才是世间最可怜的人啊!
荀祯不停地抹着眼泪,劝不下,又只能点了不少益气养生的熏香。
第六天。
一切政局几乎全都平静下来,处理完成。
只剩下最后一桩……
上朝之时,又有不少看不惯陈玉皎的人,在纷纷进谏:
“君上,还是将陈玉皎处死吧!”
“一来她去大秦寺,她已无心政事,于我们华秦本就无用。”
“二来她是奸佞伪君之妻,也小有计谋,若是有朝一日复仇,定会对朝堂、对君上不利!”
“朝堂想要稳定,务必除掉任何一个安全隐患啊!”
“万一……万一她肚子里怀着长屹君的孩子,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恳请君上,当众烹杀陈玉皎!”
异口同声的喊声,又响彻整个龙台殿。
不止朝野,甚至是民间、乃至天下,全都响起这样的声音。
赢长屹的名声越狼藉,众人就越恨一切与赢长屹有关的人,尤其是一个正妻!
更何况对于南楚、乃至六国而言,陈玉皎之前稳定华秦朝堂、除赢修堂、赢衡庄、改革等事,早已令六国在意。
若是能借此次除掉陈玉皎,更不失为一大壮举。
于是,全天下响起相同的声音,上至官员、下至一些乡绅、百姓,纷纷写联名信,请旨诛杀陈玉皎。
唯有陈玉皎死,方可安民心,定朝堂!
大秦寺。
陈玉皎还跪在那蒲团上,跪了六天六夜。
她在不停地念各种经书,想到什么便念什么。
赢菱蹲在她身边,最开始哄她吃东西,可怎么也哄不好,最后只能捏开她的嘴,往里面灌:
“陈玉皎,你给我清醒清醒!你吃点东西啊!”
“你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长哥没了……我不会照顾人……我该怎么办啊!”
“求求你,求你给我吃点东西好不好……你饿着,长哥会心疼的!”
赢菱边说边哭着,悲痛欲绝,又哭又不停往陈玉皎口中塞东西。
陈玉皎似是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有了反应,又拿着干馒头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
塞着塞着,又实在咽不下去,胃里一阵反胃,趴在旁边的秽物桶边不停地吐。
赢菱不知道该怎么办,哭得更厉害了,向来无忧无虑的她,声音嘶哑:“玉皎……小玉皎,你别吃了,我去给你熬粥……我会熬粥的……”
她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熬粥。
春鹭来搀扶陈玉皎,喂她温水,伺候她漱口。
完毕后,陈玉呕又跪在那蒲团上,开始不停地念佛经。
方才她好像听到有人说,熬粥……大师兄最擅长熬粥的……
大师兄熬的粥总是香香软软,温香四溢,滋养着五脏六腑。
可大师兄不在了……
不……她不能去想这些,她不能想……
她又不停地念着佛经,闭目沉静着。
春鹭在一旁也红了眼眶,偷偷抹泪,想哭又不敢让陈玉皎听到声音。
虽然她们全都很喜欢赢长屹,可陈玉皎是最在意、最愧疚的。
陈玉皎自小被赢长屹教读书、写字,四书五经。
许多时候老祖父教过后,都是赢长屹在陪着她练习。
血浓于水,甚至超越一切亲情,爱情。
且之前陈玉皎就因祖父的死耿耿于怀,如今又要送她最敬爱的师哥离开……因她慢了一步……就慢一步……
陈玉皎就跪在那里,单薄的身躯显得愈加削瘦。
夜里。
山上寺庙的天气格外冷。
“吱嘎”一声,小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一抹黑色的身影从夜色中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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