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7日,腊月廿二
大清早,河边大柳树上的麻雀还没醒,陈阿炳就带着张会计挨家挨户地上门确认最终工分数,并通知廿五那天大队渔业小队要打干河,然后给大家分鱼。
大队给河口村核工分的变故,梁勇和孙秀芹并不知晓,其他人更不知晓。
陈阿炳的意思是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就暂时不提了,免得大过年闹出点什么事。
梁书弗表示理解,就让有些人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小弗,我也和你交个底。李明和他儿媳妇这次要倒霉了,梁有生那边知道后,至少会安分一段日子。”
陈阿炳顿了顿,继续道,“来年他不是要高考了吗?我这个小队长虽然没什么用,现在也没有什么推荐上大学的说法。
但梁有生忘了一件事,考上大学后他是要转户口、转粮油关系的。这些手续都要咱们生产队开证明。证明里还要写学生在农村期间的表现、工分情况。
老公公我不是那种坏人前途的人,但我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我会如实把梁有生在生产队的情况全部写上去。”
梁书弗听后,诧异于陈阿炳这次的果决。
毕竟只有她和母亲对梁有生并不看好,村上的其他人,对梁有生学习情况并不了解,觉得他之前几次真的就是运气不好。
要是梁有生考上大学的话,对河口村来说是一件极其有面子的事。
梁有生就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看在他那金贵的大学生身份上,陈阿炳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结个善缘。
现在陈阿炳说出这句话,说明他已经对梁有生十分厌恶,就算他发达了,也不想借他的光。
其实陈阿炳不仅是厌恶梁有生本身,更多的是他看好梁勇一家。
才几个月,眼瞅着他们日子从坑底慢慢到地面,除了没房子外,日子也不比村上殷实的人家差。
而且梁书弗这小丫头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办事妥帖,走一步想三步,不管是个体工商户,还是这次年底的那些奖杯奖状锦旗。
他没啥文化,但生活经验给他的眼光不会错。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必成大事。
说不定他的儿子孙子,以后还得借她的光。
老头子想得很通透,执行力更是强。
选定了就去做,两边摇摆和稀泥不是他的风格。
“对了。你们的宅基地批下来了。就在沿河第一排的第一间,那里本来是村里的配电间,现在废弃了,就划给你家。”
本来梁勇和孙秀芹听到自己的工分,能拿到的粮食和钱,就满脸欣喜。
这时又听到宅基地也定好了,还是靠河靠马路的那块好地方,心里更火热热。
几人对着陈阿炳连连感谢。
“谢谢队长!”
“不用谢,就是你们要在那里造房子的话,需要自己把配电站给拆了,然后把砖块和木梁还给大队。”
配电站是大队集体财产,拆下来的东西都要还给大队。要是损坏的话,还需要照价赔偿。
那间配电站建成很久了,动手拆肯定会损毁砖块,而且还不少。
要不是这个原因,那块宅基地早就被人换了去了。
陈阿炳在观察了梁勇一家一段时间后,才做了这个决定。
毕竟他们连临时住的破仓库都舍得花钱修整,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1月28日,腊月廿三。
今天是整个虞县过年前最重要的一个日子,俗称廿四夜。
按照虞县风俗,廿四夜这一天要送灶王老爷,还要包馄饨和包糯米汤团。
从中午起,仓库场的梁家竹棚上的烟囱就一直在冒烟。
孙秀芹送走了提着一篮子荸荠来的王大眼,拉开竹棚的旧木板门,钻进暖烘烘的灶房。
“王大眼家送了点荸荠来,等下烧着吃。”
“要是下雪就好了,雪烧荸荠最好吃了。”
自梁书瑶在舅舅家吃过一次雪烧荸荠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瑶瑶,烘山芋好了。”
正在烧火的梁书弗从灶膛里夹出两个手掌大的小山芋。
“哇!”
梁书瑶欢呼一声,蹿过来就要用手去剥山芋皮。
“小心烫,我来。”
梁勇伸过手,快速地将外面一层焦黑的山芋皮撕掉,露出里面白色的山芋肉。
“给。”
梁勇将剥开一半的烘山芋递给女儿,然后就去捡地上的另一个剥了给大女儿。
梁书瑶接过烘山芋,转头就给孙秀芹,“妈妈,你先吃。”
孙秀芹小小咬了一口,“嗯,果然比放在米里一块煮更甜。”
梁书瑶又递给梁勇咬,梁勇却避开了头。
“爸爸快尝尝。”
梁书瑶硬是凑过去,梁勇拗不过,最终也咬了一口。
“嗯,甜!”
风里来雨里去的男人此刻舒展了眉眼,看上去竟比之前年轻了一两岁。
梁勇今年才36岁,过了年也才37岁,却因为过度的劳累看起来比旁人老了几岁。
经过这几个月的将养,脸上身上总算不再像骷髅一般的皮包骨,皮肤也从古铜色成了深麦色。
屋子里暖融融,灶上放着刚刚包好雪白滚圆的糯米汤团,锅里煮的馄饨,整间屋子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
与这边的温暖满足相比,梁传根家就是凄风苦雨。
杂草丛生的屋顶,凌乱的院子,灰扑扑的屋子以及冷冰冰的灶台。
殷贵男刚刚和前来闹事的祝老婆子打了一架,此刻正坐在灶房的木门槛上哭天抹泪。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狠心,看着那群贱人欺负我。”
梁传根坐在屋檐下抽着烟。
卷烟早就没了,他现在抽的是自己用烟叶卷的简易烟,因为殷贵男没有将晒干的烟草经常拿出来晒,他抽起来嘴里有一股霉味。
不过他也没得选,不抽这个就没有其它的可抽。
他直愣愣地看着殷贵男,一点想要和她吵架的心思都没有。
这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
明明他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可现在廿四夜,连个来包馄饨做汤团的人都没有。
不,就算有人来,他这里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买面买糯米粉。
想到昨天陈阿炳带着张会计来家里给他报最终大队里核下来的工分,梁传根就一阵阵后悔。
梁勇家得了好多,比去年还要多!
那白眼狼之前偷奸耍滑没有尽力,现在一分出去就不遮遮掩掩了。
瞧瞧什么收野鸭蛋,什么头花厂,什么裁缝作坊,本来都是他的,他的!
梁传根正愤恨着,脚踏车声响起,“爸,妈?这屋里怎么黑黢黢的?”
梁秀梅走进屋一看,“哎呀,妈,你怎么坐在地上啊。”
殷贵男看到二女儿回来,立刻停止了干嚎,“你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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