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置华丽的景阳宫里,惠贵妃淡淡地吩咐宫婢准备梳妆更衣,下人们将把早膳撤走的时候,宁昭就到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
宁昭穿着一身华贵锦袍,极规矩地躬身行礼。
只是那张肖似宁渊的脸上,始终挂着几分沉郁之色。
惠贵妃微微一笑,唤他起来,“今儿怎么这么早地就进宫来了?”
宁昭在宫外有了自己的王府,平时也就逢年过节会回宫来探望一下,可今日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日子,眼下他这么急匆匆大清早的就过来了,明摆着是有什么心事。
“母妃还不急吗?宫外头都传遍了,天子恐寿数将尽,眼看他宁玠就要登上皇位了,母妃不是说了会为儿臣筹谋的吗?”
宁昭的脸上现出些急色,将进宫时候的沉稳到底还是装不下去了。
惠贵妃登时拉下了脸,扬扬手唤两侧的宫人退了下去。
后宫妃嫔春兰秋芝数不胜数,衣香鬓影处处生光,可唯有惠贵妃是宁渊还未举兵谋反时就跟着他的。
当时宁渊只是个四品的将军,而惠贵妃呢,是宁渊一次下扬州时其他官员献给他的瘦马,而后就被他收入了府邸,只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后来宁渊登基时,只能纳身份显赫的李眉为皇后。
惠贵妃这几年来身在后宫里却十分淡泊,不争也不抢,偶尔宁渊还会想起当年情分过来看看她,她每每都是做出十分荣幸地样子,充当着一个陪衬。
原先宁昭是不知道这些的。
可是他后来偏偏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的母妃才是陪伴父皇最多年的,可父皇却纳了其他女人为后,又将其他女人的儿子封为了太子。
宁昭刚知道的时候,就来景阳宫闹过。
可那时的惠贵妃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将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全都夺回来。
惠贵妃虽是在宁渊身边待了最久的,因此也是如今的后宫里年岁最大的,如今她虽眉目端祥风姿犹丽,却到底是不能再和去岁新进宫的章心宜那等二八年华娇艳无比的女子相比了。
她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句岁月不饶人。
此时她望着自己的儿子,皱眉道:“昭儿,行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沉不住气,你不明白么?”
宁昭一梗,敛眸小声道:“儿臣明白,只是当时母妃说的一句等,儿臣认为眼下已经是最好的时机了。”
宁渊的身体每况愈下,又有大梁这等虎狼环伺,朝中百官战战兢兢,已经是这几年最为动荡的时候了。
若是错过了,他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惠贵妃睨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那你是觉得,这位置交给你坐了你便能击退那大梁而后稳得民心了吗?”
宁昭支吾半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惠贵妃收回目光,暗暗扯了下嘴角,又轻轻摇了摇头。
她生的儿子,到底有几分本事她心中最为清楚。
“可是母妃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总得事先知会儿臣一声吧?如今那刚进宫一年的章心宜都妄想着皇后之位了,母妃您就算再是不争也该为自己想想,若是那章心宜侥幸得了皇嗣,儿臣看母妃的那个时机也不必再等了。”
宁昭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惠贵妃叹了口气,扬扬手唤他走到近前来。
“你父皇疑心一向重,如今卫家又被他派出去伐那梁贼了,整个天下都知道大晋最大的威胁就是那大梁。”
若是大梁国破,大晋将再没有敌手,届时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你觉得你父皇当真信任那卫家吗?他本就对武将有诸多想法,之前一直将卫家好生养着没有动手,不过就是利用他们来对付大梁罢了。”
宁昭双眼睁大,惠贵妃点了点头,继续道:“其实卫家这场仗,不管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恐怕都不会落得个好结果。”
若是打赢了,大晋以后数十年怕是也不会再有战争,宁渊还要养一个卫家做什么?
狡兔死走狗烹,世上多的是这样的事情。
而若是此战输了,那么本就无心无情的帝王更能以此为由头瓦解卫家,治他们一个渎职之罪。
“你且看着吧,你父皇和卫家之间,必有输赢,届时朝堂也会有一番新的变化,那就是你动手最好的时机。”
试问卫家没了,朝中如今还有哪个忠心耿耿的武将会护在宁渊前头?
到时再动手,就容易得多了。
宁昭颇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儿臣明白了,母妃实在用心良苦,是儿臣逾越了。”
惠贵妃轻叹口气,目光仍旧在他身上打转,“你只要记得母妃就你一个儿子,不为你筹谋还能为谁筹谋?那宁玠如今也不过是个没了娘的,即便是有再多的朝臣拥护他那又怎样?只要你父皇最后将皇位传给你,那便是再有十个宁玠站出来都没用。”
至于用什么样的法子能让宁渊在传位诏书上写上宁昭的名字,那都是后话了。
宁昭闻言心中也踏实了几分,又陪着惠贵妃坐了坐才起身出了宫。
他是个封了王的皇子,每次进宫若无必要是不好久待的。
只是在这皇宫回齐王府的一路,他已然将惠贵妃的话忘了个七七八八了。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思忖:母妃既然在父皇身边陪了最久,真的能狠下心来最后对父皇下手吗?万一她心软了又想起从前的情分了呢?那他该如何是好?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做两手准备。
夺位这事非同小可,一旦错了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一辈子都要对自己不喜的人俯首称臣,他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母妃的身上。
那样实在风险太大了。
可他只是一个贵妃生的皇子,又早早封了王,即便是每日的早朝也还在参与,但终究比不上宁玠这个太子名正言顺又得人心,他私底下不管怎么拉拢,肯拥护他的也就那几个罢了,他这第二个希望还能从哪里去找呢?
他就带着这样的疑虑,一路回了齐王府。
谁知刚进王府的时候,管家便急匆匆地过来找他,顺便给他递了一封信。
“王爷您快看看,这是方才有人递过来的,那人还说若王爷有意合作,便命人去怡风客栈找他,他自会来见王爷。”
宁昭皱起了眉,嘴里骂骂咧咧地拆着信,一边道:“本王心里正烦着事儿呢,谁这么没事找事——”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触及信上的字顿时傻了眼。
待一目十行看完后他又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末了将信捏在手里久久不曾言语,心中十分震动,又颇有些将信将疑。
他在齐王府的院子里站了许久,最后决定赌上一回。
于是在夜色渐渐沉下来的时候,一个浑身被罩在斗篷里的人踏进了齐王府。
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无人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只知他被宁昭极为谨慎地接进了书房,宛如什么贵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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