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凌晨正时。
场上呼声雷动,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皇子亲征,抬棺北上!
别说大昌开国以来,就是前朝,自赵家得了天下的太祖皇帝起,这也是头一例。
就连魂归故里他都不奢望!
不但身葬边关,而且灵魂还要守护边关的一寸土地。
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辜负征虏大将军之职,也不辱没镇北王之名!
大昌皇帝原本是要责备几句永康的鲁莽,但被这一番说辞,弄得眼眶霎时就红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再是他的生母出身低微,但他也是自己的老九儿子啊!
虽然这个老九儿子平时颓废不堪,窝囊透顶,但此刻,那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大昌儿郎啊!
“王爷!”
焦仁出列,走向前来,向着永康就躬身下拜,抖着花白的胡须,激动道:“请受老臣一拜,我大昌有了王爷这样的皇子,何愁北凉不破!”
户部尚书张庸,也赶上前来,向永康深深一拜,道:“王爷铁骨铮铮,令老臣钦佩不已,老臣年迈体弱,无法跟随王爷上阵杀敌,实属遗憾呐!”
董庆堂满脸通红,豹眼圆睁,大步上前,向永康躬身就是一礼,嗡声道:“开春天暖,老臣自当带着棺材,和王爷并肩杀敌!”
这个跟随着大昌皇帝征战半生的老将,此时已经是热血沸腾,也要效仿永康,带着棺材去雁门关前线。
趁着背身挡住了后面人的视线,董庆堂把一封信,快速地塞进永康怀里,低声耳语道:“圣上说了,到达雁门后才可打开!”
来而不往非礼也!
永康也从袖筒里摸出一份信来,扣在董庆堂手心里,低声道:“有劳大都督了,转交父皇!”
群臣都拥了上来,纷纷向永康下拜……
忽然,久未露面的十皇子永昱,从龙辇后面站了出来,双手高举着一碗酒,满脸敬佩地来到永康面前。
永昱单腿跪地,双手把酒碗举过头顶,语气诚恳道:“九哥,小十敬九哥一碗壮行酒,还望九哥不要嫌弃!”
“小十,你……”
永康赶快上前一步,伸出两臂,把单腿跪地的十皇子永昱,硬生生给托了起来。
然后,永康接过酒碗,点头道:“本来,为兄行军时不想喝酒的,但这壮行酒是小十敬我的,为兄我喝了!”
“小十感谢九哥,九哥的那一顿打,把小十打醒了,从此,小十要好好读书,像九哥这样,为父皇,为我大昌,鞠躬尽瘁!”
“好!”
永康望了十皇子永昱一眼,然后一仰脖子,把已经晃得只剩半碗的酒,一口喝了个滴点不剩!
“啪!”
那只空碗,让永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就在碗渣四溅的时候,永康后退一步,双膝跪地,前额触地,道:“天快亮了,寒气正甚,儿臣恳请父皇回宫吧!”
说完,永康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大手一挥,高喊道:“开拔!”
“呜呜呜……”
三声牛角号响过,一千府兵队形整齐,立刻策马就向外城奔去。
永康和霍幼楠二人,飞身上马。
“灰咻咻……”
永康胯下的战马前蹄一立起,然后撒开四蹄就向外城疾驰而去。
此时,天已经微亮,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眼睛已经湿润起来的大昌皇帝,高举着右手,向永康疾驰而去的背影轻轻地挥着。
大昌皇帝却不知道,永康这一去,他们父子的缘分,极有可能就尽了!
就算是永康不死,倘若再有见面的一天,那也不是他期盼的父慈子孝情景了……
群臣情绪高涨,挥动着手臂目送永康远去。
只有永泰一党的那些大臣们,随众吆喝几声,勉强应了个景而已。
只有永泰心里明白!
这狗东西,真是狡诈无比啊!
临逃离皇城时,还大大地收割了一波好感。
也只有他一伙的人,才不相信永康这是抱着赴死的心去雁门关!
这狗东西,鬼着呢!
给皇帝老子和所有人,都玩了一手置死地而后生的绝活。
结合这狗东西以往造的那些声势,还有种种事情结合起来一想,此去雁门关,必定是有所图谋。
无奈,手里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再是太子,也不敢在父皇那里妄言!
这十皇子永昱,蛋毛都没长齐,居然也把永康这狗东西奉若英豪。
呸!
小兔崽子,还说要向那狗东西学习?
就你娘康妃的那些底,我一根指头就能探到底。
做梦去吧!
等机会来了,我把你们这些怂货全给收拾掉。
免得你们在背后抱起团来使坏,合起伙来来捅我的腚眼子!
……
此时的外城,百姓夹道欢送。
他们硬是挤开巡城司官兵在前面挡成的人墙,硬是把一篮篮鸡蛋、柿饼、还有熏肉,使劲地往马背上的府兵手里塞。
无奈,军纪严明的府兵们,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没有一人去接百姓手中的东西。
只是马背上的永康,不断地向街道两旁的百姓们,拱手行礼示意。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这可是永康在出发前,对高祥严令交代过的一项纪律。
“镇北王出征,大昌必胜!”
在路过东大街的时候,一位老者,双手举着一只酒碗,硬是挤到永康马前。
老者的双臂手里的酒碗高举在马头之上,张着没几颗牙齿的大嘴喊过之后,整条东大街都沸腾起来!
“镇北王出征,大昌必胜……”
喊声雷动,人数和场面,要比永康怒斩粮商和贪官董良云那天还要轰动!
本来是极力维护着秩序的巡城司官兵们,也跟着百姓们喊了起来。
永康勒住马头,从老者手里附身接过酒碗,扬起脖子就一饮二尽。
“老人家,谢了!”
永康扔掉空碗,向老者拱手一礼。
见永康喝了,高举着酒碗的百姓们,纷纷涌上前来,争先恐后地把手里的酒碗举向霍幼楠的马头。
如此盛情之下,自出府门就黑着脸的霍幼楠,此时也无法抗拒老百姓的这种心情。
只见霍幼楠一碗接着一碗,不断地扬起脖子闷声猛灌。
啧啧!
这傻大妞!
这样下去,非把自己喝尿了不可!
那可是酒啊!不是茶。
好在四名贴身侍卫机灵,护在永康和霍幼楠两侧,不断地拿手臂挡着递上来上一碗碗酒。
整个外城的街道,喊声雷动不息!
“呜呜呜……”
直到司号的兵士,又举起牛角仰面吹响之后,如潮水一般的百姓们,这才纷纷让出道来。
不断打着酒嗝的霍幼楠,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混账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这么两口磕碜的棺材带着!
想带棺材,街头的棺材铺里有的是好棺材,干嘛非要整个这么磕碜的白杨板子钉的四方头薄棺?
你咋不弄两卷草席筒让人扛着呢?
那样不是更显得节俭吗?
出府的时候,她都做好了被圣上臭骂一顿的准备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也只有自己的男人才能干得出来!
谁曾想到,这两口既吉不吉利,又无比磕碜的棺材,却引起了声势如此浩大的轰动。
就连张庸那老棺材瓤子,扯着鸡脖子顶着的一颗脑袋,还激动得热泪盈眶!
那些朝中的老臣们,居然一个个向自己的男人躬身大拜!
这不要脸的!
他的脑子里,总是有掏不尽的古怪想法出来。
难道?
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是在观澜院的时候,从那本古书上学的?
到底是何方先圣?
留下了这么一本古书,偏偏让这不要脸的给读了!
就在霍幼楠一路思怵着的时候,队伍已经到达辎重车辆等待着的地方。
骑在一匹高头骡子背上的焦凯,正焦急地望向这边。
看到府兵队伍开了过来,焦凯大喊一声“开拔”后,所有的车辆,都在车夫扬起的鞭子下,拉车的骡子鼻孔喷出一团白气,车轮扎扎响着,开始向城外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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