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在滑行过程中,仿佛有一万只手在反方向拖拽它,我原本一刀过去,削豆腐般就能削掉三五只女鬼的脑袋,现在刀砍出去,犹如砍在一大团浓稠的胶水之中,软塌塌,黏糊糊的。
我想只有在现实中,曾经历过以一敌多的刀战之人,才可能读懂我的这番感受。
胡女像野草般一批又一批地死在我刀下,但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永远不可能有一个尽头,这就是我一直强调的,个体在战场上的渺小和无力感。
你就算一个术打过去,打死十万敌军,又能怎么样?一旦进入短兵绞肉环节,你再厉害,再神仙,你所发挥出的作用放在整个战场层面来看,也是微乎其微的。
我只顾着吹嘘我杀敌有多牛比,同样的术到我手里比郑青海强十倍,我可只字没提我方的损失。
我成片收割胡女人头的同时,胡女的刀也在招呼着我,我们都是完全放弃防守,采用最极端的换命打法——当一百多把刀同时向你斩来时,无论怎么防御,都是多余且愚蠢的。
我不记得自己中了多少刀,事实上我早已进入到了一种完全癫狂忘我的状态,我根本不记得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只有那一股最原始的野性在支撑着我的行动。
一道灵魂深处永不熄灭的火。
让我们把话题回归到粘稠二字,我想这种深深的粘稠感,大概率是因为我累了,不久前我刚经历过和慈禧的生死恶战,现在为了守住仙池,我又被拖入到了这场永无止境绞肉大战之中,所以空气粘稠了,视线粘稠了,刀法粘稠了,就连伤口里喷涌出的鲜血都粘稠了。
最开始,粘稠感主要来自我手臂的挥舞,渐渐地,它蔓延到整个刀身,我的惊鸿像是被水泡过的硬纸壳,刀已经被血水泡软了。
这场惨烈到让六道哭泣的守城战,被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我和大壮在城墙上杀敌,尉迟缨在下方守护城门,在胡女蝗虫般的攻势下,我的猖兵一只只死去,这让我心如刀绞。
但偶尔出现的小小神迹,也让我深受鼓舞。
我看到一只身高不到一米四的猖兵,嗜血地挥舞着两把圆月弯刀,从城墙上方径直跳下,这人我以前从未见过,他是谁?他疯了吗?
城墙下,是密到让人窒息的酆都大军!他就这样跳下去了,他那佝偻到近似侏儒的扭曲身体,在空中像陀螺般急速旋转着,两把圆月弯刀好似满功率旋转的直升机螺旋桨,他落地后,血像喷泉般涌到空中。
我还看到了一个长着四条胳膊的女猖,作战同样勇猛无边,女猖身材极高,两条前臂各持一把切肉斧,后臂持两扇铁盾,前臂攻击,后臂防守,四臂配合的天衣无缝,在城墙上杀红了眼。
这两场小小的神迹,让我从混沌状态下清醒过来,有了一丝希望的念想。
但这孱弱的希望之火,很快就熄灭了。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此时,城墙上的守军已经全部被诛杀一空了,场面上只剩下了我,郑青海,大壮和几名万夫长,城门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胡女,而我也早已油尽灯枯,丹田干裂到冒烟,野狐禅也早已榨不出一滴油水了。
狐狸村的街道上躺满了人,大人小孩都满脸大汗,累到说不出话来,笼子里的鸡和兔子满大街乱跑。
我神色阴冷而嗜血,侧身扭腰,用惊鸿划出一扇优美的银盘,割下了三十多只胡女的脑袋,第二刀再斩出时,刀刃却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捏住。
那大概是酆都大帝手下最得力的女将,有天神通一重天的水平,女子长的像一只黄毛狒狒,她捏住刀刃轻轻一扭,都没怎么用力,惊鸿就脱手,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女将阴损地笑着,走上前来,用一把铁锤狠狠砸在我腹部,我哇地吐出口鲜血,痛苦地弯腰,倒地。
结束了,这次是真的结束了,我亲爱的宝贝,我们下辈子再见。
我满脸血的坐倒在地,视线和意识模糊无边,胡女像毛烘烘的野生黄皮子般包围着我,我隐约看到那女将在绕着我来回踱步,不知在冲我说着什么,可我耳边响彻着毁天灭地的蜂鸣声,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郑青海俊美的脸被揍成了猪头,他被人扯着头发,丢到了我身旁,我冲他笑着,我说青海,我下辈子让你赢我一百场。
郑青海哇地吐出几颗血牙,冲我比划出中指。
处决时间到了,我看到那女将丢掉铁锤,取来一把千斤重的鬼头大刀,我被胡女按死在地上,刀起,刀落。
刀停在了空中。
是时间静止了吗?我趴在地上,拼命翻着眼皮向上观望,那女将高举着鬼头刀,扭过头去,神色惊恐地注视着城墙外尸横遍野的秦岭平原。
接下来所发生的,更加让人费解,我看到那女将居然不再理睬我,她领着众胡女开始往城墙下跳,她们急着跑什么呢?什么事,能让她们舍弃掉刚刚攻下的仙池城,甚至连杀我都顾不上了?
胡女们潮水般的来,又潮水般的退走,一秒之内,城墙上空无一人,郑青海扶着我的起来,取掉扎在我耳洞里的两截手指,我的听觉这才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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