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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此恨似连环,何时绝


郑余一路疾驰而去,引得路人不住顾首。

他到了驿馆之后下了马,顾不得拴马就直接奔着驿馆大门而去,守门的侍卫本来要阻拦,看到是郑余,就放他进去了,侍卫以为郑余是来看望李迪的。

推开驿馆的大门,郑余满脸忿忿的冲到了使者的屋前。

“兀那京城的来使,你既然身负皇命为何不给我家主公宣读?”他大叫道。

屋内没有回音。但是另一个屋的李肃之听到他的大叫,已经走了出来。

“兀那京城来使,某家知道你是为了讨好那丁谓,你就是想让我家主公死,你听好了,我家主公若是因你而身死,我发誓要在郓州城取你狗命!”郑余大叫道:“你记好了,某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郑余是也!”

听到外面一位汉子在叫骂,那使者起初并未理会,可是听到后面的那句话之后,他就有些不淡定了。既然这位叫做郑余的汉子当众说出那番豪言壮语,恐怕真要是李迪饿死的话,自己恐怕走不出这郓州城了?虽然自己身负皇命,可是这里是李迪的地盘,倘若犯了众怒,哪有什么兵士会保护自己?估计会在自己的死尸上踹两脚。

他思前想后之后,愈发觉得这是给自己挖坑,于是他当机立断,拿着诏书立刻拉开了屋门。

郑余还在门口叫骂,引得驿馆里一干人等都走了出来看,兵士只是远远的站着,并未走过来。

使者看了看眼前的汉子,又看了看周围,他觉得自己判断的不错,眼前的汉子只是普通人打扮,看样子应该是李迪家里的远方亲戚或者门客。但是普通百姓进入这驿馆在门口叫骂,居然没人前来劝退或者阻拦,可见自己假如真的害死李迪,恐怕就会命丧于眼前的汉子之手了。

“郑余!”使者脸色虽然发白,但是仍旧故作镇静的唤了对方一声。

“不错!某正是!”郑余恨声答道。

“好!我记住你了!”

“记住?哼哼!我还怕了你不成?”郑余冷笑道:“你与那丁老鬼蛇鼠一窝,来这郓州城就是想害死我家主公,我郑余不做亏心事,害怕你这鬼敲门不成?只要我家主公身死,我发誓让你命丧这郓州城!”

使者腮帮子抖了抖,恨恨地看了看郑余,这才拿起诏书对着李迪那屋宣读。

“原来是让我家主公去衡州上任!”郑余怒不可遏的冲上前去扯着使者的衣领说道:“既是前来送告身,为何这般装腔作势?”

使者面色发白的对着郑余说道:“我就是来宣读诏书,那李迪是自己来这驿馆,自己不吃不喝等死,与我何干?”

旁边的人等看到二人拉扯,急忙上前劝开。

郑余猛的一推使者,一把夺过诏书就奔向了旁边的屋中,然后大声叫道:“李知州,朝廷只是让你去衡州赴任。”

李迪已经陷入了昏迷,本来就几天没进食,身体身份虚弱,现在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心火上升,于是就立刻昏倒了过去。

要说李迪为什么对诏书不敢存疑,是因为有前车之鉴的。在这里就要略微提一下大宋朝初期的一个牛人李飞雄,比之明朝万历年间的沈惟敬也是不相上下。

李飞雄,宋太宗年间人士,秦州节度判官李若愚之子,爷爷还当过太保,是一个典型的官二代。但他平日里无恶不作,家中对他难以容忍,就把他撵出了家门。于是他便在秦州一带利用父辈的名气混吃混喝,坑蒙拐骗。后来他的情况被人摸清,他在秦州实在混不下去,他便去开封投奔岳父。

谁知岳父早从女儿的信里,知道他现在的德行,见面就是好一顿臭骂,骂的李飞雄面红耳赤,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在一天夜里,他对着皇宫的方向咬牙切齿:“赵匡胤也曾像吾一样四处游荡,那么老子也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于是他用假造的凭证,骗走了岳父府中的一匹官马,连夜离开了开封。然后他凭这匹官马来到了驿站,趾高气昂的告诉驿卒,自己是皇帝的钦差!驿卒们身份低微,对上官前来立刻好生伺,哪敢管他要告身敕命?

李飞雄吃饱喝足,换了匹官马继续上路,临走还命一名驿卒给自己做随从!这可是攀上高枝的节奏啊!驿卒们自然你争我抢,都想跟他上路!之后数日里,李飞雄如法炮制,每到一处,不只骗吃骗喝,还能拉几个手下上路。

随着“钦差巡边”的队伍渐渐壮大,李飞雄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他不再满足只在驿站打秋风,而是直接到各地官府,代表朝廷开始耍威风。各地的官员一听他是朝廷的钦差,唯恐得罪不起,哪还敢查问他的身份?只求这位大爷满意离开,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就更好了。

于是,李飞雄的队伍更加庞大,巡驿殿直、陇州监军、吴山县尉也都成了他的钦差跟班。这时,李飞雄自觉有些本钱,准备放手一搏了!

因为他父亲在秦州做官,所以他对秦州的情况最为了解,便把目光放在了秦州的清水县。这里有戎人经常作乱,所以有七名将领在此屯兵。李飞雄一到清水,就下旨把这七名将领统统抓起来,接管了他们的部队。准备将其全部斩杀,然后带兵到秦州劫城叛乱!就是要给家人看看,自己是不是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那七名将领见到李飞雄随行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官员,根本不敢怀疑,全都跪下求饶。一个叫田仁朗的将领痛哭流涕,想看看诏书,以求瞑目。

李飞雄哪里有什么诏书,但他面不改色的呵斥道:“我奉皇上密旨而来,尔等怯阵避敌,不遵圣命,圣上令我将尔等全部诛杀!至于诏书……岂能随便示人?我乃圣上潜邸亲信,所说岂能有假!”

一番呵斥,田仁朗不敢再言语。孰料按下葫芦起来瓢,七人中又有个叫刘文裕的,听说他曾是皇帝当晋王时的亲信,马上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磕头哀求道:“上差,下官也曾在晋王府干过,看在都是皇上旧人的份上,你能不救我一命?”

李飞雄哪在晋王府待过,登时心虚不已,生怕他让自己露馅,便屏退左右,对刘文裕耳语道:“汝能与我共富贵否?”又打算从刘文裕这里旁敲侧击了解晋王府当年情况,以备再被人问到而露馅。刘文裕登时满心疑窦,故意编造了几个名字试探,李飞雄果然上当,大言不惭说自己认识那些人。

刘文裕一下就明白了,这孙子就是个西贝货!便假意归顺李飞雄,说要跟他去秦州。却立即带兵把他抓了起来,然后送到秦州官衙!三木之下,李飞雄对自己冒充钦差、意图谋反供认不讳。

情况一报到开封,极爱脸面的宋太宗差点没气昏过去,马上下旨将李飞雄夷灭三族,那些被骗的驿卒和官员也统统腰斩。就连昔日跟他交好的无赖也全都杀光!

李飞雄这事的声势在当时闹的很大,但也暴露出一个问题,当上官带着诏书而来时候,如果是凶诏,心里压力极大的人没几个再敢从容接受的,李迪亦是如此!

几天后,丁谓得到了消息。

起初,他十分的迷惑,认为自己精心策划的大局实施在两人身上,至少应该有一个能成功,但是俩人居然都安全的躲过了这一劫,难道这二人都有超人的胆魄吗?于是他下令开始密查。

先是道州方面传来消息,寇准在听了使者的宣读之后,带着众位官员再次返回府衙饮酒,席上就随口说了几句,提到东京城影剧院的大东家,那个山野小儿莫名的提醒自己面对任何皇命一定要旨意,想不到这个山野小儿居然救了自己。

接着郓州城的秘密调查也陆续送来消息,并送来了韩清给钱升荣的亲笔密笺。

韩清本在密笺中嘱咐钱升荣阅后即焚,但是当时实在太急迫,加上钱升荣自己有些粗心,他去找了李迪的门客诉说此事之后就忘了焚毁密笺。门客中有丁谓的暗钉,此人把密笺偷出之后,送往了东京城。

看着密笺上韩清做的花押,丁谓怒不可遏,拿着那密笺看了片刻,突然连声大笑,笑着的过程中把最喜爱的一个玉杯都摔了个粉碎。

为了能把李迪寇准这两个老冤家送上绝路,他与雷允恭策划了许久,使者临行前和自己再三商议,如何的不露声色,在什么场合表露什么表情,半剑出鞘的时候该用怎样的眼神,到了府衙时候该用什么样地气势,经过策划和演练,使者才在丁谓殷切的目光中拍马东去。

可是,自己算计的两个人,居然都活蹦乱跳着。

寇准当天就没被吓唬住,还能从容的在府衙吃酒观戏。等吃饱喝足了才欣欣然的去了驿馆,当场要诏书,一下子就破了自己的大计。因为他早就得到了韩清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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