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宣帝的车马浩浩荡荡从皇宫出发了。
这是他人生中最叛逆的一次。
他坐在用黄金装饰的豪华马车内,却闷闷不乐。
他忘不了临行前太后那愤怒中带着哀伤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老爱与母亲对着干呢。
而且还带上了自己最宠的苏妃,可明明太后最不喜欢的就是苏妃啊。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太后派出霍镇达去平息蜀地的叛乱并不是因为偏心霍家,而是霍镇达的那封信真的很有用,里面陈述的如何解决叛乱的方法的确比开战更节省国力。
但他偏偏就是不服气,迎战是他提出来的,霍止沉也是他派去的的。现在国库的银子拨出去了几批,前线还是一团乱糟糟,这叫他还怎么有脸安坐在龙椅之上。
这一次,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打一场胜仗,用战争的胜利来说明一切。
苏心颐坐在马车内懒洋洋的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像她这种娘娘级别的,通常都是戴上长长的护甲套以显示身份的尊贵。
护甲套有用黄金做的,也有用铜做的。当然,她的十根护甲套都必须是黄金制成,且上面嵌满了各色玛瑙珠宝。
这东西戴上之后做什么事情都变得很不方便呢。
她默默的想,要是能将这护甲套的长短改良一下,或者能研制出一款现代社会的指甲油,一定能风靡整个女性市场。
“怎么给取下来了?朕新赏给你的护甲套不喜欢吗?”宣帝看着她将十个护甲套统统取下来,只露出十根白净,纤长的手指来。
苏心颐摇头,“很华美,很喜欢。这是咱们这次是去慰军,穿戴太过华丽不好。那些整日风吹日晒,浴血沙场的将士们瞧见咱们如此锦衣玉食,奢靡无度,恐会心生怨气,倒戈蜀兵也难说。”
宣帝听后大为感动,一把将苏心颐抱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紧接着在额头深情的一吻。
“还得你最替朕着想。”
“臣妾……”
苏心颐快要被闷死了,这货怎么力气这么大,需要抱得这么紧么。
“臣妾理应替皇上分忧。”
虽然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她依旧还是温温柔柔的吐出这一句话。
然后宣帝又被感动到不行。
苏心颐这才看清,原来争宠也就那么一回事。
争宠的前提永远都得建立在对方对你有感觉上。
他原本就对你有意思,想对你好,也想你能感受到他的好。
这个时候你只要稍微配合一下他,他内心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若是他压根都不想看你一眼,你再怎么花枝招展,体贴入微,都无济于事。
所谓的“争宠”,重点不是在“争”上,而是在“宠”上。
你得先有他的宠,才有资格去争一争。
三千宠爱集一身对于苏心颐来说太简单了,仿佛她什么都不用做,打娘胎里生出来就是为了当天下第一宠妃而准备的。
而那些熬在后宫里十年八载的妃嫔们,若是一个月都等不来一次临幸,真的可以考虑改行了。
有些职业需要天赋,而非努力。
“其实朕不应该同意你一起来的。听说通往蜀地的这一路十分艰辛,气候多变,再加上吃住都远不如宫里,你身子原本就弱……”
“没事啊,臣妾倒觉得蛮好玩的。”
苏心颐将头从宣帝的胸口挣脱出来,撩起窗帘子,看着外面怡人的景色。
“皇上您瞧,外面的景色多美啊。”
马车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稻田,蜗牛驮着大大的壳慢悠悠的在稻苗上爬行,鸟儿愉悦的鸣叫着,还有有蜻蜓穿梭期间,捕食蚊虫。
田坎上的小路虽然狭窄,但却平坦。路的两边还长着各式各样说不出名字的小花,一阵风吹来,连空气都变成香甜的。
苏心颐完全陶醉在这一片青山绿水之中。
她把这一次外出当成一次放松身心的绝佳旅行。以前出远门不是坐火车就是坐飞机,难得能坐着马车出行。
等回到现实世界后,一定得跟自己的闺蜜炫耀一番。
宣帝却还是忧心忡忡,这里的景色虽然是美,可这毕竟还没出京城呢,这顶多算是京城的远郊吧。
天子脚下,再差都有个度。
可一旦出了京城,穷山恶水的地方就比比皆是了。
“爱妃,你自打出生到现在从没离开过京城吧。”
“那我可不知道了。”苏心颐想到自己是大学士苏茂的女儿,从小被养在深闺,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恐怕连街市都很少去过。
“或许在我幼时,我爹带我出过京城呢。”
宣帝笑着摇头,“不会。我猜苏大学士一定不会舍得自家宝贝女儿去外头风吹日晒的。”
“这也不算风吹日晒啊,臣妾倒觉得挺惬意的。”
真没法沟通,难道你们这个年代没有旅游一说吗?不应该吧,好多文人雅士也经常游山玩水吧。
“现在是还不错,可如果时光倒回到十几年前,情况就大不同了。不过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出生了,兴许你还能记得你爹也你讲过的几场战争吧。”
“我……我不记得我爹讲过什么战争。”苏心颐将头从窗外缩了回来,安安静静坐在宣帝的身旁。
她知道,宣帝应该是有什么故事要讲了。
宣帝的眼里突然闪现出许多过往的片段,那些关于儿时的记忆也逐渐清晰明朗……
他本该是皇宫中最受宠爱的那个孩子。
先帝后宫宠妃无数,但却无一人生下皇子。
只有他的母亲,高皇后在四十岁高龄诞下了一名皇子,那便是他。
从此他就成了唯一的皇子,嫡出,长子,太子,所有光环集一身。
却偏偏得不到父皇的宠爱。
甚至,父皇在一次醉酒之后竟放出狂言:要废掉太子,传位给皇叔。
令太后与年幼的宣帝倍感心凉。
他的童年,父爱是缺失的。
父皇宁愿把时间花在遛鸟逗狗上面,也不愿意陪他一起读书学字;宁愿没日没夜的与妃嫔们混迹在酒池肉林之中,也不愿意陪他一起庆祝生日。
除了有一次,边塞发生战争。他被父皇突然从床上提溜起来,穿上特制的小铠甲,骑上他专属的小战马,跟随父皇一同御驾亲征。
那一次,算是他们父子二人相处最久的一次,却是十分不愉快的一次。
因为父皇将他一人扔在了敌军营中,他险些丧命。
也因此,他见到了战争的残酷,见到了人世间的残酷,也见到父子之间,手足之间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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