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苏锦年和张氏的死亡,山洞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闷感,霉味和潮湿空气
侵入每个人的鼻腔,仿佛连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味道。石壁上的水珠偶尔坠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苏家人围着苏璃月,脸上虽满是不情愿,却又不得不遵从高盛的吩咐,用湿布给她物理降温。他们的动作粗鲁,眉眼间的嫌弃和厌烦显而易见。
夜梓萱靠在山洞的一角,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身体蜷缩得很紧,像是在给自己寻找一点温暖。她的目光落在苏家人粗鲁照料苏璃月的身影上,就像是看到了之前被吕氏嫌弃的自己。再想到因为高烧而亡,已经被苏锦琛和吴氏拖走的苏锦年,她心底对吕氏和夜羽寒的恨意更加浓烈。
昨晚淋雨的人,不仅仅是苏璃月和苏锦年,还有同样推着板车的吕氏、夜梓萱和躺在板车上的夜羽寒。当时晋王府的妾室也和苏家的妾室一样,一听到高盛说暴雨将至,就扔下板车跑了。吕氏没有办法,只能叫上夜梓萱和自己一起推车。
至于苏璃音,这些天她都一副沉浸在父亲害死母亲的打击中,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是真不敢使唤她推车,就怕把夜羽寒又摔了。
推着板着走得慢,到达山洞时,暴雨早已将三人淋得浑身湿透。上次买的三副药仅用了一副,还剩下两副,为了预防发烧,一副她留给自己,另一副毫不犹豫地给了夜羽寒。面对夜梓萱,她只是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你年轻,身体好,熬一熬就过去了。”
吕氏的理由十分充足,她自己年纪大了,若是发烧了怕是抗不过去,而夜羽寒身上有伤,且自上次发烧后身子就一直特别虚弱,连多说几句话都会喘不上气,不能再生病了,唯有夜梓萱年轻身体好,可以熬一熬。
夜梓萱当时特别难过,想到一路来母亲对她和对哥哥的区别对待,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哥哥在母亲心目中截然不同的地位。母亲对她的疼爱不过是在有余力的情况下的施舍罢了,就像宠爱一只小猫小狗,晋王府在的时候,母亲当然愿意精心养着她,如今身处困境,她就成了可以被丢弃的存在。
她没有吭声,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吕氏早已做出了决定,但胸口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难过,有愤怒,有对夜羽寒的嫉妒,也有对吕氏的恨意。
当晚,夜梓萱不出意料的发起了烧。
起初她只是感到浑身发冷,蜷缩在湿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雨声从洞口传来,淋漓不断,山洞内的寒气仿佛无孔不入,将她的体温一点点抽离。她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像是灌了铅,沉重得难以动弹。冷意渐渐被炙热取代,她浑身烫得吓人,皮肤像烧着了一样炽热难耐,而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被刀片划过。
她迷迷糊糊间,呼喊母亲,像小时候那样,撒娇似的让母亲抱抱她,但喉咙里的疼痛让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间挤出微弱的喘息。
直到感觉额头被一只温暖的手碰触,她才勉强聚起几分意识。是母亲,她心中一喜,眼角甚至涌出些许湿意,母亲还是关心她的。
她以为母亲会像从前那样,担忧地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哄着她,告诉“她不要怕,娘在这里”,亦或是像哥哥生病时一样,焦急去向高盛地买药,即使下跪也在所不惜;亦或是自责后悔没有提起啊给她买药,会心疼她受了罪。
然而,下一刻,她却听到了母亲冰冷的话语。
“羽寒,我们离梓萱远一点,别被她传染了。”吕氏的声音不大,仍然带着平日温柔的语调,可内容却冷漠得让人心惊,寒意仿佛顺着洞中湿冷的空气直渗入骨髓。
夜梓萱心头猛然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努力抬起头看清母亲的表情,想要从中寻找一丝迟疑或愧疚,但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和高烧让她的视线变得混沌不堪。
她隐约看见吕氏扶着夜羽寒的背影,动作温柔小心,隐约还能听到她对夜羽寒温柔的嘱咐声:“慢一点,小心别摔着了。”
他们在夜梓萱模糊的视线中渐行渐远,一次都没有回头,无情至极。
夜梓萱的胸口像被巨大的石块压住,窒息的感觉一波波袭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母亲冷漠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割在她的心上,割得她心口鲜血淋漓。那冰冷的语气,那决绝的背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她最后一丝期待彻底浇灭。
一股浓烈的恨意从她心底涌起,像突然爆发的岩浆,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原本压抑的委屈、痛苦和不甘,此刻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向她的全身。平日里无数被忽视、被轻视的记忆一幕幕闪过,每一幕都在给这恨意添柴加火,将她彻底淹没在炙热的愤怒中。
“凭什么?”她在心底怒吼,眼神中隐隐透出疯狂的怒火,“凭什么我就该被抛弃?我也是你的女儿!”
她想挣扎着爬起来,想冲过去质问吕氏,想将心底的愤怒全部宣泄出来,但高烧和虚弱却像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钉在地上,连动一下都困难。
还好有苏璃音,夜梓萱侧头看向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苏璃音,眼中带着真挚的感激:“嫂子,谢谢你。”
要不是苏璃音好心照顾她,不停地给她喂水,不厌其烦地用湿布一遍遍地给她敷额头,让她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她或许真的会像苏锦年一样,被高烧夺去性命。没想到,到最后她最信任的亲人弃她于不顾,悉心照顾她的却是她一直看不上的苏璃音。
苏璃音看着她眼中的感激,心里却觉得好笑。前世她掏心掏肺的对待,没有换来夜梓萱的一丝感激,只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如今她怀着目的的行为,反倒让夜梓萱发自内心的感激。
“梓萱,你跟我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照顾你是应该的。”苏璃音话语温柔,透着关切,但目光深处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弄。
她低头摸了摸夜梓萱的额头,柔声道:“梓萱,你也别怪娘,虽然娘身上还有两件首饰,但她或许是有别的打算,毕竟她要考虑的是我们一大家子,娘向来疼爱你,肯定不是故意不救你的。”
这话听似为吕氏开脱,实则是火上浇油。吕氏担心被传染,远离夜梓萱,正好方便了她行动。
“呵!”夜梓萱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嘲弄,“她能有什么别的打算?不就是把钱省着用在夜羽寒身上吗?”夜梓萱恨上了夜羽寒,如今连哥哥都不叫了,“在她眼里,如今的我就是个累赘,她以前疼爱我,也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施舍罢了。”
看吧,这就是夜梓萱,记仇不记恩,不管曾经对她多好,只要有一次不好,以前的好就全部抹除了。
苏璃音温柔地将水囊递到夜梓萱的嘴边,轻声说道:“梓萱,你别动怒,少说点话。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才能好得快。”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扶着夜梓萱的背,动作中无不关切,演戏她是认真的。
“谢谢嫂子。”夜梓萱接过水囊,毫不设防地小口小口喝着,
苏璃音看着她把水喝下去,眼睛快速地掠过一抹精光,这水里,她可是特意加重了药量。夜梓萱受了这么多委屈,当然要爆发出来,憋在心里多不利于身心健康。
苏璃音看了一眼那边角落里同样在发烧的苏璃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没想到苏锦年会因为高烧没有及时治疗就……就这么没了。虽然我已经和苏家断了关系,可到底曾经把他当亲弟弟看待。”
她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戚,仿佛真的在为苏锦年的死感到难过。然而,这句话却让夜梓萱联想想到了自己,若是没有苏璃音,若不是她运气好生生地熬了过来,她会不会也步苏锦年的后尘?会不会在这里无人问津地死去?然后尸体被人随意地拖出去,像处理一件废弃的物品般丢弃在荒野。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烈火燎原般在夜梓萱心中蔓延。胸口的压抑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手紧紧握成拳,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指甲几乎要刺入掌心指甲。
“嫂子……”她声音干涩,微微颤抖,眼神里透出浓浓的感激和一丝隐隐的疯狂,“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像苏锦年一样,早就……”
苏璃音轻声宽慰道:“梓萱,别多想。这一切都过去了,你能撑下来就是你的造化。你也别怪娘和羽寒,他们也不是不在乎你,只是……只是......”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仿佛难以启齿,又像是觉得自己的话缺乏说服力,神情中透出几分无奈与复杂,随后低低叹了一口气,“总之,你别多想。”
看似劝慰的话语,却如同一根尖刺,精准地戳在夜梓萱心底最痛的地方。越是让她别多想,她反而想得越多。那些积压在心底的画面一幕幕浮现,挥之不去,像噩梦一般缠绕着她。
她想到了吕氏决然转身的背影,那双没有丝毫温情的眼睛,以及她嫌弃的话语;她想到吕氏落为了夜羽寒落在她脸上的巴掌;想到吕氏对她和夜羽寒无数的区别对待;她甚至还想到了苏锦年死不瞑目的模样。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胸口的压抑感越发难以忍受。药物的作用下,她心中所有压抑的愤怒与恨意被放大。
她的面色因情绪的激烈而涨红,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深处燃烧着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疯狂。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痛感却无法让她清醒,反而让她更加深陷在这股无法平息的情绪中。
“既然你们对我这么绝情,那就别怪我无情。”她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嘶哑,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怨灵,带着怨毒和暴戾,但声音因喉咙的疼痛而低不可闻。
苏璃音倒是听到了,却故作疑惑地问道:“梓萱,你刚刚说什么?”
夜梓萱看了苏璃音一眼,看着她眼中的关切,心中一暖,却没打算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苏璃音,她虽然感激苏璃音照顾她,但苏璃音毕竟是夜羽寒的妻子,她不能完全信任她。
她微微垂下眼睑,掩住了眼中的阴翳,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但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
“没什么,”夜梓萱低声答道,语气有些沙哑,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许,“刚刚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有点失态了。”她顿了顿,故作轻松地补充道:“嫂子放心,我不会多想的,更不会怪娘和哥哥。”
苏璃音眨了眨眼睛,似乎信了她的话,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她伸手摸了摸夜梓萱的额头,关切道:“烧已经退了,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应该完全好了。”
夜梓萱能好的这么快,自然是因为她在一开始偷偷给她喂了一点点灵泉水。虽然用在夜梓萱身上有点便宜她了,但谁让她如今需要夜梓萱好起来呢,不过这点灵泉水远不足以解掉她给夜梓萱下的药。
夜梓萱却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低声说道:“嫂子,我睡不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可怕了,死了那么多人,我心里害怕得很。嫂子,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能防身的东西?借我用一下吧,也让我安心些。”
她之前无意中看到苏璃音身上有一把匕首,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却不知道这是苏璃音故意让她看到的。
苏璃音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从袖中取出一把一把匕首递了过去,她现在扮演的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嫂子,还细心地嘱咐道:“这匕首很锋利,你可要小心,别误伤了自己。”这可是她在空间里特意磨过的。
夜梓萱只觉得苏璃音对她太好了,没有任何怀疑,接过匕首,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匕首通体漆黑,黑暗中不容易让人发现。刃口锋利如霜,在昏暗的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一看就十分锋利,
夜梓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冷冽的刀身,眼中划过一抹满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配上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格外骇人。
苏璃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夜梓萱此刻的异常,语气轻柔道:“现在安心了吧,快睡吧。”
说罢,她打了个哈欠,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困倦,懒洋洋地靠着洞壁闭上了眼睛,嘴里嘟囔道:“我也困了……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叫醒我。”
夜梓萱看着苏璃音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呼吸变得清浅而平稳。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目光缓缓移向角落里熟睡的夜羽寒和吕氏。他们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但在夜梓萱眼中却无比清晰,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刺骨的憎恨。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心中压抑不住的暴戾让她一刻都不想多等,她扯了扯袖口,用袖笼遮住匕首,然后缓缓站起身
她的脚步小心翼翼,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同一只潜行的幽灵,悄然逼近夜羽寒和吕氏所在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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