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晚不曾合眼,众人离去之后长生便开始躺卧休息。
中午时分,房门突然被人踹开,长生骤然惊醒,急忙翻身坐起,只见巴图鲁正端着一只偌大的铜盆乐颠颠的跑了进来,“来来来,吃肉,吃肉。”
长生被巴图鲁的鲁莽举动吓的心神不宁,抬手擦眼,无奈叹气,“大师兄,你干嘛呀?”
“送肉给你吃呀,”巴图鲁将铜盆放到桌上,转而过来伸手拖拽,“快来,快来,趁热吃,刚出锅儿的肉骨头,真香啊。”
长生惊醒之后一时之间不得立刻回神,便走到门旁的木架旁掬水洗脸,待其洗完回头,巴图鲁已经啃上了,满满一大盆肉骨头,怕是整头猪的骨头都让他给端来了。
长生走到桌旁提壶倒水,“杀了几头猪啊?”
“可不少,有七八个吧,都是我杀的,”巴图鲁自己啃的是腿骨,递给长生的却是肋骨,“来来来,这个好啃,给你。”
长生原本没什么食欲,待得闻到浓烈的肉香,便放下茶壶抬手接过,转而坐在巴图鲁对面啃吃骨头。
“咋样?好吃不?”巴图鲁咧嘴笑问。
“好吃。”长生点头。
“是我煮的,”巴图鲁好生得意,“这里的厨子不会煮肉,非要加些乱七八糟的佐料,其实刚杀的猪羊什么都不用放,只放盐巴就很好吃。下锅到出锅半个时辰正好儿,时间短了嚼不烂,时间长了没嚼头……”
就在巴图鲁说话之时,李中庸自外面走了进来,“我就知道他跑你这儿来了。”
“二师兄,你也吃。”长生起身指着一旁的座位。
“你们吃吧,我早饭吃的晚,”李中庸坐到长生身旁,“怎么样,歇过来没有?”
“歇过来了。”长生说道。
见李中庸落座,巴图鲁便自铜盆里抓起一块儿脊骨递了过去,“老五小,好啃的给他,这个给你。”
李中庸摆手未接,转而冲长生说道,“有件事情我不太放心,想过来跟你说一声。”
“什么?”长生随口问道。
“拥兵自重很容易招致朝廷猜忌,咱们这里可有两万兵马,你当真要全部留下?”李中庸问道。
“二师兄,你不用担心,”长生说道,“两万兵马并不多,而且接下来我要全力保全中土龙脉,维护大唐气数,倭寇这次来了多少人我还不太清楚,不过我估计人数不会太少,加上之前来的那些,怕是得有近万人,单靠我们五人肯定拦不住他们,我也得有一些兵马应急才行。”
“你想留下我也不反对,”李中庸说道,“不过有个细节我得给你提个醒儿,如果按你之前所说,这两万兵马不吃朝廷军粮,全由你一人供养,不管在谁看来都是拥兵自重。”
见长生拿着骨头皱眉不语,巴图鲁多有不满,转头埋怨,“你就不能让老五好好吃顿饭,非要说些屁事儿烦他。”
听得巴图鲁言语,长生开始继续啃那骨头,“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倒不是养不起这两万兵马,而是咱们这么干朝廷的脸面的确不太好看。这样吧,我尽快再上个折子,将倭寇增兵一事告知皇上,顺便儿再提一下咱这两万兵马,只说我需要这两万兵马来迎战倭寇,请朝廷应允,皇上肯定不会驳我面子,如此一来就顺理成章了,另外你和三师兄眼下乃是戴罪之身,不宜封将统兵,正好儿大师兄来了,就封他为将,你意下如何?”
“甚好。”李中庸点头。
“不是让我当县官儿吗,怎么又要让我当将军?”巴图鲁兴奋好奇。
李中庸微笑点头,“你是老大,我们理应唯你马首是瞻。”
“拉倒吧,你们能听我的?”巴图鲁撇嘴。
“听,只要意见一致,我们全听你的。”李中庸笑道。
巴图鲁没听出李中庸的话外之音,嘿嘿一笑,继续啃那骨头,虽然骨头有一大盆,但他却啃的很是仔细,不但碎肉一点不剩,能啃动的骨头也被他啃吃了。
长生啃过一块儿,再拿一块儿,“那面天子金牌我也不要了,和奏折一并还回去,这东西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我将你们赦免了,又得了这两万兵马抵御倭寇,再留金牌在手也没什么用了。”
长生言罢,李中庸欣慰点头,“心思缜密,虑事周详,老五,你长大了。”
面对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同门师兄,长生毫无藏掖,“二师兄,都说伴君如伴虎,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位极人臣,裂土封王却不受皇上猜忌也并不容易,单有一腔热血,满心忠义远远不够,我得时时小心,事事注意,权倾朝野时及时放手,志得意满时急流勇退,不给皇上任何猜忌和疑心的理由。”
“不容易啊,师父在天有……”
眼见李中庸提起师父,巴图鲁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你能让我俩好好吃顿饭不?”
“好好好,不说了,你们吃吧,”李中庸微笑摆手,转而离座起身,“我看前院儿还运来一车酒,我去让人送一坛过来。”
“我要瓷坛装的,陶罐装的不好喝。”巴图鲁跟着苏平措过了几天好日子,学会分辨酒水好坏了。
李中庸笑着离去,二人继续吃肉。
巴图鲁虽然脑袋不灵光,却不表示他毫无心机,撵走了李中庸,巴图鲁开始东拉西扯,先是说猪肉好吃,然后又说猪肉和羊肉的差别,最后说起马肉,说到马肉之后看似无意的说道,“我回来的时候骑的那个马真好啊,又高又大,跑的还快。”
长生焉能看不出他的那点儿小心思,“大师兄,那是西域的汗血宝马,神骏非常,我原本想多买一匹送给你,但是后来一想不成,你得有三百多斤吧,你的那根神棍也得有三百多斤吧,再好的马也驮不动啊,日后你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得给你搞个更好的坐骑。”
“更好的是啥?”巴图鲁两眼放光。
长生是信口胡说,哪里想到巴图鲁竟然会追问,情急之下只能随口敷衍,“似你这般魁梧身形,马是骑不得了,只能骑牛。”
“牛?”巴图鲁一脸嫌弃。
见此情形,长生急忙说道,“寻常的牛肯定是配不上你的,我说的是犀牛,你知道犀牛吗?”
“我知道犀甲,”巴图鲁说道,“打仗穿的,刀枪不入。”
“对,犀甲就是由犀牛皮缝制的铠甲,”长生说道,“犀牛比咱们常见的黄牛要大很多,也更威武,等有时间我去给你寻一只。”
“犀牛哪儿有啊?”巴图鲁追问。
“剑南道和岭南道都有。”长生手指西南。
听长生这般说,巴图鲁也就不再打汗血宝马的主意。不多时,酒水送到,巴图鲁开始自斟自饮,大快朵颐。
长生饭量小,吃过几块儿就起身洗手,转而开始书写奏折,汇报倭寇近日动向,以此表明自己离京之后立刻着手对抗倭寇。
随后就是这两万兵马的事情,得让朝廷调拨军粮,有些时候不吃人家的反而容易招人猜忌,该吃吃,该拿拿,也能让皇上心安。
此外天子金牌必须交还,皇上赏赐天子金牌是皇上的诚意,自己交还天子金牌是自己的态度,得让皇上知道自己赦免了两个戴罪的师兄,又留下两万兵马用来抵御倭寇,之后再无所求,不能让皇上时刻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会拿着天子金牌做什么。
天子金牌这种东西就不能通过驿站转送了,得让大头亲自跑一趟,白姑娘虽然不曾成年,尚不能与大头并肩作战,但往复送信还是可以的。
送走大头,长生如释重负,天子金牌意味着无上的权力,金牌在手,横行无忌,想想都爽利,换成旁人怕是真不舍得交还,但无上的权力只能天子才能拥有,任何人想要分权都是不智之举。有些时候真的不能怪上司鸟尽弓藏,卸磨杀驴,臣子和下属也要反省是不是自己利欲熏心,不知进退,进而引火烧身,自食恶果。
鸟尽弓自藏,磨卸驴自去,方为全身之道。
倪家不止长安有产业,在全国各地也有产业,此前各地的生意都是大头在负责,大头知道众人很快就会离开长安,便没让各地将当年盈利运往长安,而是留在了各处商铺,俗话说的好,有钱好办事儿,不但江上有船只源源不断的运送粮草,到得年关当日西面州郡的粮草牲畜也运了过来,各州各县加急转运分派,除了士兵的穿戴用度,还要确保百姓有柴米和肉盐过年。
年关当晚,大头回返,带回了圣旨,敕封巴图鲁为平倭大将军,掌本部兵马抗击倭寇,兵符官印也一并带了回来。
除此之外大头还带回了一个口信儿,阉党尽去,国运中兴,皇上大赦天下,此番大赦不再有十恶不赦的限制,如此一来李中庸和陈立秋也就不再是戴罪之身。
得知此事,李中庸和陈立秋面面相觑,震惊非常,他们都是明眼人,知道朝廷处境虽然略有起色,却压根儿谈不上国运中兴,皇上有心赦免他们却又担心单独赦免他们会受人诟病,落人口实,无奈之下只得大赦天下,只此一举就能看出长生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和地位。
夜幕笼罩,众人欢聚一堂,三牲倒霉,六畜遭殃,推杯换盏,热闹非常。
此时大头等人的伤势几乎痊愈,喝到三更时分,大头有些醉了,便提议故技重施,趁乘船而来的倭寇立足未稳,众人再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众人闻言齐声附和,巴图鲁也跟着起哄,只道自己不能白当这个平倭大将军,得过去杀的倭寇屁滚尿流。
长生没喝酒,很是清醒,自然不会允许众人胡闹,自舒州赶去麒麟镇至少也得六个时辰,还得骑乘汗血宝马才行。
眼见长生和李中庸陈立秋都不同意前去偷袭,众人只能作罢,继续推杯换盏。
长生不喜欢喧闹的环境,便中途离场,出门透气。
刚刚走出门外,长生便发现东南方向有大量黑衣人借着夜幕的掩护朝着府衙方向疾掠而至,此时已经翻墙进城,观气计数,人数过百,其中以蓝气居多,紫气也不少。
“别喝了。”长生沉声开口。
众人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不用去找他们了,他们来找咱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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