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台上的青衫男子正在逐一看阅众人的答卷,由于龙颢天前面的黑衣男子上一局已被淘汰,龙颢天便排在了右侧首位,而青衫男子每次都是正转移动,此番便率先来到龙颢天所在的几案之前。
虽然青衫男子此前说过众人无需起身,但龙颢天仍然站了起来,垂眉低头,躬身站立。
“朝菌不言晦朔,蟪蛄不谈春秋。”青衫男子随口念道。
听得青衫男子念诵,己方众人面面相觑,大头气急起身,伸手指点,“这个不要脸……”
不等大头说完,长生便伸手将其拉了回来,“别说了。”
听得大头言语,青衫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其已被长生拉回座位,便不曾出言责怪,随即收回视线移步别处。
龙颢天并没有立刻落座,待青衫男子走开之后微微转身,冲长生等人腆脸赔笑,连连作揖。
大头怒目相向,“还他娘的有脸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当真是厚颜无耻。”释玄明亦是多有鄙夷。
此时龙颢天正在看着己方众人,大头等人可以不假颜色,但长生却必须有所回应,但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冲龙颢天显露善意,还是拒其于千里之外。
龙颢天刚才的回答无疑是偷听了己方众人先前的谈话,不然不可能与杨开所说一字不差,不过杨开这番话是对第一局的看法,龙颢天虽然照搬挪用,应对的却是第三局,故此也不能说龙颢天是厚颜无耻的抄袭,只能说他是挪用借鉴。
龙颢天手下兵多将广,又霸占了西川,长生对其多有忌惮,自然不希望他拿到金符,但此时龙颢天已经侥幸过了三关,随后只剩下两个问题,如果此时对龙颢天显露敌意,万一龙颢天侥幸拿到金符,双方就彻底撕破脸皮了。但如果此时对龙颢天显露善意,在之后两局的甄选中,龙颢天就有可能冲自己求助,届时自己是帮还是不帮?
短暂且急切的沉吟过后,长生最终选择了后者,面无表情的冲龙颢天点了点头。
见长生向自己点头,龙颢天心中大定,再度冲其拱手之后回身落座。
大头等人没想到长生竟然会冲龙颢天点头,心中疑惑,纷纷转头看他。
担心谈话再次被龙颢天听到,长生便没有冲众人多做解释,目前这种情况撕破脸皮对双方都没好处,他和龙颢天都清楚这一点。
由于青衫男子前两局所出题目有共通之处,台上的众人已经隐约摸清了规律,龙颢天之后的三人皆顺利通过,第二人说的是“井蛙拘于虚,不可语海。夏虫笃于时,不可语冰。曲士束于教,不可语道。”
第三人说的是“化龙之鲤可言鱼,未化之鲤不可言龙。”
第四人说的是“非明察不下定语,非亲历不下结论。”
台上原本有七人,第三局淘汰两人,至此台上还剩下五人,之前上台的黑衣人已经尽遭淘汰。
待得最后一名黑衣人下场,一众黑衣人立刻离座起身,率先退场。
大头看了看正在退场的一众黑衣人,随即又转头看向长生,长生知道大头是在询问是否跟随追杀,沉吟过后缓缓摇头,示意不急于一时。
见长生反对,大头也没有继续坚持,长生此时尚未下场,他也不想让长生忧心分神。
青衫男子重回摇椅,右手微抬,石台上再现幻象,酷暑时节,明月当空,一座大宅之中众人正在树下纳凉,一道人影翻墙而入,手持柴刀开始砍杀院内众人,事发突然,户主一家惊慌失措,一边高声呼喊一边四散奔逃。
幻象中的宅院与当下宅院多有不同,众人所说言语也与当下语言大有区别,根据穿戴不难看出幻象里的众人貌似是秦时之前人物,受害人的惨叫凄厉非常,惊恐的表情无比真实,由此可见众人此时看到的幻象并不是仙人凭空幻化,当年很可能真实的发生过。
由于光线昏暗,众人便看不清那凶手的模样,只能看到凶手一直在四处追杀户主一家,下手异常凶狠,老弱妇孺皆不留情,甚至连院内吠叫的两条黑狗和后院饲喂的鸡鸭都不曾放过。
整个幻象足足持续了半炷香,待得凶手冲进后院儿,鸡鸭的惊叫声传出,幻象方才突然消失。
“写下心中所想,限时一字。”青衫男子随口说道。
如果这幅景象出现在第一局,所有人都可能摸不清头绪,但有了之前三局的前车之鉴,场上众人已经知道仙人最看重什么,应答之时有的放矢,并不指责凶手如何凶残,只说只见后果,不知前因,无从评判。
即便问题很是浅显,仍有一人惨遭淘汰,而此人被淘汰的原因乃是画蛇添足,多写了一句“行事当有底限,不管有何仇怨,都不应祸及妻儿。”
看罢此人答卷,青衫男子并未说话,而是微微抬手,石台上幻象再生,此番出现的幻象是两条黑狗正在门外撕咬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那孩童不过四五岁,浑身鲜血淋漓,正在哭喊求救。
在那孩童和黑狗不远处站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眼见黑狗撕咬孩童,不但不呵斥施救,反倒蹦跳拍手,兴奋大笑。
黑狗的撕咬一直在持续,那孩童也一直在惨叫,青衫男子并没有驻足停留,而是逐一看阅其他人的答卷,直待尽数看完方才转身回来,此时那男孩和黑狗已经被家里的大人拉了回去,大门紧闭,只剩下那濒死的孩童趴在地上痉挛抽搐。
青衫男子再度挥手,幻象瞬间变成昏暗内室,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正转动着眼珠冲一个中年男子说着什么,由于言语不通,场上和场外众人便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不过青衫男子既然再现此景,很可能是这个年轻女子正在给中年男子出什么害人的馊主意。
待得消去幻象,青衫男子沉声说道,“所谓的底限和原则只不过是你们凡人哗众取宠,标榜清高的一种手段,天庭地府不比人间,赏善没有上限,罚恶也没有下限。”
听得青衫男子言语,那人险些悔青肠子,原本只是想锦上添花,凸显自己的公正宽仁,不曾想却弄巧成拙,惨遭淘汰。
眼见那人怏怏下台,大头幸灾乐祸,“分明知道仙人在考啥,老老实实回答就是了,还非得玩个花哨,这下好了,滚下去了。”
大头言罢,己方众人尽皆莞尔。
大头又道,“这道题跟前三道大同小异,看来仙家并不想故意刁难他们,只想让他们记住一个道理。”
“对,”长生点头,“不知内情不可妄议,不知内情不可妄猜,不知内情不可妄断,不同于银符和铜符,金符的持有者掌控的是天道最后一关,就如同我们的御史台,如果州县断错了案子,申告到御史台还有可能翻案,但御史台如果断错了案子,蒙冤之人就再无伸冤可能了。”
杨开接口说道,“王爷所言极是,不知内情就胡乱猜测,妄加好恶是世人的通病,也是万千矛盾的根源,寻常百姓有此恶习无非多些口角,多些是非,若是得授灵符之人也有此恶习,便免不得天下大乱,尸横遍野。”
余一正色点头,“仙人当真是用心良苦,此前四局只为让我们明白能力越大,越要明察秋毫,明辨是非。寻常百姓无甚作为,行不得大善也做不得大恶,故此他们只需见树是树即可,而得授灵符之人一念大善,一念大恶,不但需要看到树叶,还需看到树枝和树干,甚至需要看到地下的树根才行。”
长生点头说道,“得了灵符也就没了约束,能约束我们的也只有我们自己了,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更加慎重,千万不能武断仓促,自以为是。”
“王爷放心,您的话我记住了。”大头点头。
“我不但是冲你们说的,也是冲我自己说的。”长生说道。
此时台上还剩下四人,每张几案上还剩下一张白纸,就在众人等待最后一幕幻象之时,青衫男子却并未催生幻象,而是自石台正中凝变几案一张,转而将自己随身佩戴的配饰逐一取下,置于案头。
青衫男子随身共携带了五件配饰,除了那个一直握在手里的黄玉葫芦,还有腰间的白色玉佩,胸前的碧绿玉璧,左腕的黑色流珠,以及右腕的红色念珠。
青衫男子随口说道,“这是我几件随身之物,你们可以起身上前,近观端详,随后写下我为何喜欢这些身外之物。”
听得青衫男子言语,场上四人尽皆皱眉,场外众人亦是面面相觑,前四局一直有迹可循,但这一局他们却完全看不明白了。
“此乃论道最后一关,难度颇高,非前瞻远顾难有感悟。”青衫男子笑道。
青衫男子言罢,台上四人离座起身,上前细看打量。
此时不止台上的四人满心疑惑,场外众人亦是一头雾水,连长生亦不例外,他虽然知道青衫男子此举大有深意,却不知道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见长生皱眉,大头知道他也没有头绪,随即低声提醒,“五件东西五种颜色,跟五行好像是相对应的。”
长生点了点头,身为道士,精通五行,便是大头不提醒,他也早就看出这五件配饰的颜色暗合五行。
“距离太远,难辨材质。”杨开低声说道。
“应该与材质无关。”长生摇头,青衫男子乃是金仙,不可能肤浅虚荣,刻意炫耀。
大头说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咋能知道他为啥喜欢这些东西。”
“先别说话,容我仔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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