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三点，天气微热，那季华携子带女站在市委家属院门口，他们三个人在门口等了五个小时。
来之前约好上午十点见面，他手里提着从国营商店购买的两瓶白酒，还有些家里晒干的野生菌，从上午等到下午，门卫说龚新国现在没时间见面，要等等。
屈辱油然而生，那季华恨不得拂袖而去，可……关系到两个孩子前程，大女儿付出这么多，他不让孩子们失望。
“爸爸，他们是不是不想帮忙？”那涵忍不住询问道，“要不我们回去吧？县中学挺好的。”
那季华笑着安抚女儿，“你龚伯伯这会儿忙，我们再等等。”
小少年那浩笔直站立，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双手握拳，指甲深陷肉里，眼神坚定，今日屈辱他一定会铭记在心。
下午三点半，终于等到回复，让进去了。
门卫声色不悦提醒道，“进门右转第三个路口转弯第四户，别乱走，住在里面的人你们得罪不起。”
那季华在衣服口袋摸了一包烟塞到门卫手里，他讨好地笑道，“是是是，多谢老哥提醒。”
三人成功走进市委家属院，里面的别墅小洋楼，对那家三人而言一切新鲜又陌生，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房子和院子。
别墅墙壁上贴着雪白的马赛克瓷砖，前院种植的花花草草盛开热烈。
按照门卫的指引一路找到龚新国家，大门紧锁，那浩上前敲门。
等了大约五分钟，大门缓缓打开。
带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不带一丝表眼底隐约带着不耐烦，“你们找谁？”
那季华走上前，笑容可掬地说，“您好，我是那季华，这是我的一双儿女，和龚新国大哥约好见面。”
“哦，那几个乡下人，”站在门口得女人眼睛轻蔑地扫视一家三口，语气里难掩不悦，“我去帮你转告龚局。”
说完，大门重重合上。
三人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大约又过了十分钟，门再次打开。
中年妇女再次出现，领着三人进屋。
“打秋风又来了，”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女人说，“王妈，你检查他们的鞋底有没有土？太脏就给他们拿……不行你带他们去门口水龙头把脚洗干净，再光脚进来。”
三人涨红着脸看过去，屈辱累计达到顶峰，会客区坐着两个人，年长男人端着茶杯喝茶。
“戚云，怎么说话的，”说着他放下茶杯，对那季华笑着说，“老弟，别见怪，我小儿媳有洁癖，不针对你们。”
那季华笑意不达眼底，“孩子心直口快正常。”
龚新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这是在嘲讽小儿媳没教养，他们家家风差。
那季华将手中的酒瓶和布袋放在地上，双眼直勾勾看着龚新国，“我们就站在门口说话，对彼此都好，我们不会弄脏你的屋子。龚局，之前我救你命，你说会答应我一个要求？还作数吧？”
戚云忙道，“爸，别答应，这些诡计多端的泥腿子，指不定要狮子大开口。”
龚新国迟疑，“你先说是什么事情？”
戚云大声嚷嚷道，“爸，你可千万别答应！”
“把我两孩子弄到省一中读书……”
没等那季华说完，戚云抱臂嘲讽道，“呵，想得挺美的，省一中？白日梦呢？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省一中读书？别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
等她说完。
龚新国略带歉意看着那季华，“我小儿媳说的是，进省一中需要考试……”
“不仅是考试，还有借读费，”戚云瞥了眼一家三口，蔑视地说，“你们出的起钱吗？一个学生一年两百，你们家两个一年四百，你们个土里刨食的有这么多钱吗？别痴心妄想了，早点回家吧，别白日做梦，城里不是你们待的。”
那涵今天一直在受委屈，现下终于没忍住哭着喊出来，“少瞧不起人，我家有钱！我姐姐给我们汇了学费，你怎么知道我们考试不能通过，不试试怎么知道！”
龚新国笑着说，“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你嫂子给你开玩笑呢，你嫂子没你懂事。”
接着他对那季华说，“老弟，我小儿媳说的没错，考试和借读费一样少不了，我虽说是教育局局长，可学校的事情我管不了，一切都要走正常程序。”
“明白，”那季华道，“你看什么时候安排考试？”
龚新国淡定笑着说，“四天后有次统考，你们直接去省一中，我帮你们安排好，我们关系这么铁，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自家孩子有需要不可能不帮忙。”
“行，”那季华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
龚新国，“慢走，我这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那季华带着一双儿女走出小洋楼，还没走到转弯处，一声酒瓶破碎声音引起他们注意力，三个人回头张望，他们刚刚刚带去的东西被人从家里扔出来。
酒瓶碎了，里面的酒水撒落一地。
那涵见自己和哥哥辛辛苦苦翻山越岭捡的野生菌被丢出来，刚刚控制好的情绪，再次收到影响。
大哭。
那浩咬紧牙关，他发誓一定要混出名堂，不让爸妈姐姐妹妹再次受到同样的屈辱。
四天后摸底考试很顺利，那涵和那浩成功考进省一中就读，第一次全年级月考成绩出来后，他们俩终于明白姐姐良苦用心。
他们在县初中数一数二的成绩，到了省一中不值一提，差距太大了，如果真的呆在县一中最好的结局可能是专科。
后来他们和同学聊天意外得知，原来一中有专门的掮客，收取的佣金和借读费加起来也是两百元。
高中两年兄妹俩一直用此前的事情鞭策自己，那慧砸钱支持让他们跟着老师补习。两年高强度学习下来，两人双双考入好的大学。
他们一家人再也没见过龚新国，直到后来。
此起彼伏的鸡鸣，吵醒熟睡中的一家人，一家人从梦中醒过来。
好久没梦见过三十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宛如昨日，时间过得太快，之前张牙舞爪的人，现在也落寞了。
轻舟已过万重山。
那浩自己工作这么多年，对当年的事情理解很清楚，龚新国不愧是政客，当年父亲对他有救命之恩，以他当时的位置安排两个金一中读书轻而易举。
根本不需要交什么借读费，只不过他愿意用自己的人脉帮助他们，同理他又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人脉，去帮助龚新国孙子呢？
他感恩但不是圣母。
如果当年龚新国无条件帮助，哪怕之前有父亲的救命之恩，他想要他帮助龚奇不难。
一句话的事情。
可惜啊，他们一家人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偏偏还不自知，非要上门打脸，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心，认为他们愿意继续跟他们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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