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姑娘此刻与他还未有什么关系,可裴长远依然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裴长意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却连一个庶女都偏要与他相争吗!
裴长远冷声开口,“兄长说得冠冕堂皇,可有些话,也要说得有道理才是。”
裴长意出现时,裴长远心情激荡。
只要能留下徐望月在他身边,是自己留下的,还是兄长留下的,又有什么区别?
可此刻,他怒火中烧,这区别大极了!
若徐望月当真是兄长的女人,他便不要了。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
漆黑深邃的眼底,只有一贯的清冷和漠然。
“此刻若是送二姑娘回府,在整个汴京城,怕是都会引人注目。”
“自然有的是好事者,会询问缘由,到时候母亲,想要如何对天下人解释?”
“母亲大可将二姑娘名声尽毁。”
“可徐家二姑娘的名声毁了,徐府,徐御史这一生清明,自也保不住。”
那他们侯府,便不会受到牵连?这话他不需说得太明,赵氏自然会懂得。
裴长意一字一顿,见赵氏的脸色渐渐缓和。
他敛了敛眼底的柔光,望向徐望月时,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徐二姑娘今日是听了长远的话,才铸成如此大错。”
“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我们侯府只迁怒于徐家的姑娘,却不惩罚自家的二公子。”
“旁人如何看待我们侯府?如何看待母亲,处事不公?”
裴长意抬起眼皮,淡淡地看向面色不郁的赵氏,声音冷淡低沉,“方才儿子来之前,已着人将今日倚香苑上下宾客逐一打点。”
“今日的倚香苑,苍蝇能飞出去,消息却是一个字都不会透出去的。”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赵氏接过云嬷嬷刚递来的新茶盏,若无其事地低头抿了一口茶。
仿佛刚才发怒的并不是她。
赵氏淡然地点了点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长远,“你好生向你兄长学习,一日日的,净会给府里找麻烦!”
她抿了抿唇,看向裴长意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
到底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终究是缺了几分信任。
自己连听他讲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便冤枉了他。
方才裴长意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侯府考虑,为她这个母亲和长远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考虑。
方才,着实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她舒了舒眉头,漫不经心地扫过徐望月,仍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按长意你说得去做,待这阵风头过了,再寻个由头,把二姑娘送回徐府去。”
听得赵氏的话,裴长远急了。
他刚才也听明白了,兄长对徐望月一派淡然,看她的眼神中丝毫情意都没有。
也是了,他这样冷心冷面的人,怕是对谁都不会有什么感情的。
裴长远还未开口,便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母亲莫急,半月后,容妃娘娘还要招二姑娘入宫诊脉。”
“要送她回徐府,须得等容妃娘娘不再宣她入宫。”
裴长意心下淡然,容妃可以招她入宫一次,便可招她入宫无数次。
赵氏眸光一亮,不错,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差点酿成大祸。
她见裴长意十分淡定,并未强留徐望月在侯府,赵氏心口那一抹怀疑,彻底消散。
裴长意微微侧头,余光冷冷扫过徐望月,“虽此刻不将二姑娘送回徐府,但仍是要好生告诫。”
“母亲,不如让她去我书房里禁足,罚她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我会亲自看管她。”
书房禁足,亲自看管?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细细思量着这句话。
她抬眼,再度与裴长意的视线交汇,他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裴长远坐不住了,撒娇似地对赵氏开口,“母亲,方才兄长说了,是我带二姑娘出去才让她犯了错。”
“禁足这个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不如……”
“不如什么?母亲还未提及如何惩罚你,便是不罚了吗?”
裴长意清冷的眸子冷冷地扫过裴长远,转头看向赵氏,朗声说道,“儿子考虑过了。”
“二姑娘禁足在我的书房里,一方面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
“另一方面,这一个月她就不要接近长远了。”
裴长意侧头,寒冷的眸光看向裴长远,“殿试不比县试,不是你耍一些小聪明便能通过的。”
“这一个月你潜心学习,我会放下公务,多辅导长远课业。”
“你和二姑娘的婚事,等你殿试高中后,再由母亲定夺。”
如果说方才裴长意的那段话,让赵氏心头的怒火稍稍缓解。
那此刻这番话,一字一句都落在她的心头上。
嫡亲的血脉,这个儿子,是懂她的。
赵氏低头喝了两口茶,再抬头时,看向裴长意的眼神温和,面上带上了笑意,“长意,辛苦你了。”
“儿子不辛苦。”裴长意神色从容。
他又关切了赵氏几句,劝她宽慰身心,莫要因为小辈胡闹,伤了自己的身体。
事已至此,不论裴长远在赵氏身上下多少功夫,都改变不了他一个月都见不到徐望月。
裴长意带着徐望月,缓缓往书房走去。
裴钰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望着世子爷清风朗月,芝兰玉树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这满侯府上下加在一起,怕都敌不过世子爷一个人的心眼子。
他不过三言两语,不但保住了二姑娘,还让她留在自己的书房里。
最重要的是这一个月,那讨厌的二公子,再也不能来纠缠二姑娘了。
怕是这其中,最高兴的便是世子爷了。
裴长意算不上高兴。
他此刻瞧着徐望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神色轻松,与方才判若两人。
裴长远只不过是只烦人的苍蝇,陆遮才是她心尖上的白月光。
她方才的示弱慌乱,看向自己的求助目光,都是为了留在侯府。
而她想要留在侯府,并非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陆遮。
裴长意深深凝视徐望月的漆黑眸底,像是落入了一枚火星,迅速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炙热到泛着赤色的火焰,不知是何情绪,仿佛要将她拆解入腹,燃烧殆尽。
徐望月感受着身旁那道炙热的目光,她轻轻垂下眼睑,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抿了抿唇,她轻声说道,“世子爷,多谢你。”
她抬起头,那双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深深地望着自己。
裴长意胸口压着的那块沉重的石头,仿佛变轻了许多。
他低头,余光扫过徐望月白皙的手背,赫然见到一道引人注目的血痕。
他蹙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瓶子。
昏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
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窗外那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辉洒落,与摇曳的烛光交相辉映。
闻着裴长意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徐望月呼吸一滞。
裴长意一手轻轻执起她的手,她本能想抽回手,却挣不开。
他用指腹蘸取了一些药膏,极轻极缓地涂在那道血痕上。
徐望月神色从容,随着裴长意微凉的指尖触到她的肌肤,她的身子一颤。
“疼吗?”裴长意声音哑哑的。
他垂眸,泼墨般的瞳子映着她的身影,叫人看不出情绪。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委屈道,“疼。”
让她没想到的是,裴长意轻轻将她的手抬高几分,轻柔地帮她吹着伤口。
方才赵氏骂她,那几个粗使婆子拉住她时,趁机在她身上拧了好几下,她都没有想哭。
此刻手背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背一路蔓延至心底。
徐望月眼尾泛红,眼眶湿湿的,就快要落下泪来。
自从母亲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帮她吹伤口了。
见裴长意将瓷瓶收回怀中,徐望月抿了抿唇,微微蹙眉,“世子爷身上,随身带着药吗?”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徐望月心脏被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究竟过的是什么刀口舔血的日子,才会随身带着最上等的金疮药?
他随时会受伤?
徐望月定了定心神,从桌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冷茶,“这禁足的一个月,世子爷如何打算?”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清澈如水的眸子,比月色更柔,比星空更亮。
可她眼神中的期盼,却是为了旁人。
裴长意目光微微一顿,“禁足便是禁足,你欲如何?”
他语气疏冷,仿佛刚才的温柔与妥帖只是自己的错觉。
徐望月咬着下唇,细细想着那日他所说的那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她壮着胆子,伸手拉住裴长意的衣袖,“今日是裴长远带我出门,才会捅下篓子。”
“若是世子爷带我出去,定是万无一失的。”
她那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眸子里透着狡黠无辜,还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他蓦然转头,撞进这双氤氲缱淃的眸子里,她微微仰着头,水盈盈地看着他。
在这缠绵的夜色里,泛着水光。
那套男装袍子本就有些大,刚才被几个婆子左右拉扯,此刻领口被拉开了些,隐约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慢慢往下延伸的,是他想象得到的春光。
裴长意的手指紧了紧,不咸不淡地说道,“他确实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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