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外,碧玉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响声,整个人瑟缩着抖了一下。
这是世子妃摔的第三个花瓶了。
侯府中的物件都是记录在册的,摔一个两个,她们还能解释。
可这都第三个了……
在老夫人那,怕是无法解释了。
碧玉拉住了身旁的五福嬷嬷,语气紧张,“嬷嬷,我们该怎么办?你不进去劝劝姑娘?”
五福嬷嬷淡定地望了一眼屋内,轻轻挣脱了碧玉的手,“这屋子里还有许多姑娘的陪嫁。放心吧,我们家姑娘便是再生气,也不会真失了理智。”
但屋子里没了动静,五福嬷嬷这才推门进去。
徐瑶夜端坐在暖塌上,整个人看起来平静端庄。
若没有这一地碎片,碧玉简直怀疑方才是自己幻听了。
碧玉是个麻利的,反手关了门,立刻开始收拾屋子。
五福嬷嬷走上前去,不轻不重地揉着徐瑶夜的肩膀,“姑娘连午膳也不肯用,对身子不好。”
徐瑶夜冷笑了一声,“这身子如今还重要吗?世子爷为了那小蹄子,连自己亲生弟弟都顾不上了,还能顾得上我?”
“姑娘保重身子,便只是为了世子爷吗?”五福嬷嬷轻轻抚上徐瑶夜的肚子,“姑娘是世子妃,也是徐府的嫡长女,更是老奴和碧玉的指望。”
徐瑶夜听了这话,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帮我换身衣服,我要去找世子爷用午膳。”
自打她听说了今晨这件事,徐瑶夜的脸上便没了笑意。
整个人气急了,恨不得立刻把徐望月抓回来,严刑逼问一番。
理智一直压着她,可到了此刻,快压不住了。
五福嬷嬷和碧玉对望了一眼,并未开口,立刻按徐瑶夜的吩咐去准备了衣服。
“世子爷今日在哪?”徐瑶夜摸着精心梳理好发髻,缓缓起身,“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
五福嬷嬷轻轻在徐瑶夜的手背上拍了拍,“世子爷在书房里。”
她瞧着此刻的徐瑶夜,心里十分放心。
虽然她家大姑娘年纪尚小,有许多事做得不够沉稳。
可她到底是徐府精心培养出来的名门贵女,和徐望月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蹄子自是不同的。
这个月份,徐瑶夜的身子并未显怀,可却要加倍小心走在雪地里。
五福嬷嬷和碧玉一人一边,恨不得把她架起来走。
徐瑶夜怕引人注意,狠狠地瞪了她们二人一眼,一步一步慢慢挪着。
远远的,雪地里一道红色倩影吸引了徐瑶夜的注意,“那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那是一件红色披风,隔得很远,徐瑶夜瞧不清楚,可那披风在雪色里流光溢彩,看起来像是蜀锦。
蜀锦可不是什么便宜货。
侯府里若是得了这些好东西,全都是送到赵氏那里,再由她分给各房女眷。
上一次侯府得了蜀锦,徐瑶夜还未嫁入府中。
她接管账簿之时,也大抵看了看,那些蜀锦大多留在赵氏和几房姨娘身边。
剩下几匹微微有些瑕疵的,赵氏赏给了她身边最得脸的几个大丫鬟。
青芜便是其中之一。
徐瑶夜往前走着,心中越发觉得奇怪,青芜的那件她见过,并不是这般亮眼的红色。
她们又往前走了两步,碧玉瞧清楚了,“是世子爷和二姑娘,那红色披风的姑娘没见过。”
那姑娘始终背对着她们,从背影瞧来,碧玉实在认不出来是府里的哪位姑娘。
“不用猜了,过去看看。”徐瑶夜的语气越发冷了几分。
大庭广众之下,裴长意竟毫不避忌,这是要送徐望月回栖梧院吗?
几步之外,林翠儿被裴长意淡淡扫过一眼,浑身一抖。
从前在林家村,她只觉得这个哥哥话不多,和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但如今哥哥变成了世子爷,好像真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是被他看了一眼,林翠儿就觉得害怕,很努力才没让自己继续发抖。
裴长意并未和林翠儿对话,微微侧头看了徐望月一眼,“给你的东西,为何不要?”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徐望月却有一种被当众抓住的羞怯感。
她下意识看向了林翠儿身上那件亮眼的蜀锦披风。
此刻在雪色映照之下,她看清了红色蜀锦之上的暗纹,是圆月。
或许是个巧合,或许是他有心了。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见青芜递了一支药膏过来,“二姑娘,奴婢给你准备的药膏你忘了拿了。”
徐望月接过药膏,抬头看着裴长意,有些错愕,“世子爷所说的,是药膏?”
裴长意唇线平直,面无表情正看着她,眼神淡淡地从她的脸上扫过,看到她手里的那支药膏,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说道,“二姑娘以为,是什么?”
一瞬间,徐望月竟不敢抬头和裴长意的眼神对视,那件红色蜀锦披风此刻就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站着。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林翠儿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我迷路了好久,肚子好饿啊。”
“既然哥哥也在,陪我一起回去,吃我娘做的饭吧。”
裴长意面露难色还未开口,就听一道娇柔的女声从前方传来,“世子爷公务繁忙,林姑娘不要强人所难了。”
随着话音,徐瑶夜走上前来,她看清了那件红色蜀锦披风原是林翠儿,原就阴沉的眸子又黯了一分。
一个青芜一个徐望月,如今又加了一个林翠儿。
徐瑶夜气急了,却又不敢当着裴长意的面发作。
这件蜀锦的料子,比青芜身上的那件还要贵上几分。
以林秀娥和林翠儿这两个山野村妇,是绝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衣服的。
不必猜,定是裴长意送她的。
虽说给妹妹送件衣服,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林翠儿根本就不是他的亲妹妹。
说起来他们二人在林家村朝夕相处,也算是青梅竹马。
徐瑶夜细细打量着林翠儿,这般粗俗不堪的女子,裴长意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可男人的心如何能猜得准?
细粮吃多了,指不定想换换口味吃吃粗粮。
林翠儿听徐瑶夜这么说,一时语塞,转身看向了裴长意,“哥哥,你今日很忙吗?”
裴长意并且开口。
还是裴钰上前一步,“林姑娘,我们只是路过此处,世子爷要赶往典狱司处理公务了。”
“郎君既是要处理公务,尽快去吧。”徐瑶夜说着话伸手挽住了裴长意,态度亲昵。
她语气娇柔,甜腻腻的,裴长意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头。
裴钰抬脚便要走,却见世子爷仍站在原地,深沉的眸子始终落在世子妃和二姑娘身上。
裴长意微微蹙着的眉冰冷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
徐瑶夜虽然在和他说着话,眼神却时不时地掠到徐望月身上,处处透着寒意与厉色。
片刻,裴长意收回目光,他的侧颜冷俊料峭,那双眼,幽沉如面前的皑皑白雪。
他语气疏冷,“夫人且先回去,今夜我来看你。”
温顺站在一旁的徐望月,头垂得越发低了,心里已把他骂上了千遍万遍。
他今夜还要来?她这腰疼,怕是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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